中国经济周刊：副省级落马高官与绊倒他的币圈“挖矿”项目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孙庭阳 | 北京报道近日，江西省政协原党组成员、副主席肖毅严重违纪违法被开除党籍和公职。经查，肖毅违背新发展理念，滥用职权引进和支持企业从事不符合国家产业政策要求的虚拟货币“挖矿”活动，违规举债上项目、搞建设，造成恶劣影响。肖毅不正确履行职责，随意决策实施重大项目。副省级官员肖毅的落马与虚拟货币“挖矿”有关，其引进和支持的“挖矿”项目发生在担任抚州市委书记期间。最高人民法院2021年7月29日公布的一份判决书认定，抚州数据中心的建立以及设备的保管运营，实际是利用设备进行高性能计算以获得虚拟货币奖励的行为，系国家不予鼓励的高耗能产业。而抚州数据中心从建设到正式投入运营，正是在时任抚州市委书记肖毅的力推之下进行的。“保姆式”服务 抚州数据中心创下“抚州速度”抚州数据中心在当地落地相当快。据江西当地媒体报道，2017年时，一手拿着高额投资、一手拿着国外订单的林庆星，四处寻找合适的项目落户地，条件是：一次性提供现成15万平方米以上的标准厂房、一个月内建好20万伏的双回路用电。所谓“双回路用电”，即当一条线路因故障或检修停电时，另一条线路可以马上切换投入使用，有效提高了供电系统的稳定性和可靠性，系统线路故障率减少，被广泛应用于学校、厂矿、交通等环境中。在全国几个地方都碰壁之后，抚州向林庆星敞开了怀抱。据当地媒体报道，抚州为他紧急召集高新区、电力等部门负责人商议，开发区委派一位副主任，为他提供“保姆式”服务，园区只用28天就建好了电力设备。从签约到投入运营，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当时，当地的一位负责人称，此举“创下了行业内同等规模项目建设的‘抚州速度’。”林庆星是抚州市创世纪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创世纪公司”）的创始人。天眼查APP显示，创世纪公司自我介绍称，研发的各型硬件服务器，运算成本只有同行的20%，资源整体利用效率上接近90%，涉及的领域有航空航天工具制造、生物信息、天体物理、材料科学、人类组织系统研究、影视渲染等。抚州当地媒体报道称，2017年6月，德国GM基金会在抚州高新区投资40亿元，建设创世纪公司超级计算机运算服务中心，到12月时，已完成两栋数据中心2.4万台服务器的安装并投入运营。2017年12月9日至11日，时任抚州市委书记的肖毅率抚州市代表团访问德国，与慕尼黑GM基金会公司会谈时说，这次专程来慕尼黑，就是关心创世纪科技有限公司的发展。会谈结束时，抚州高新区与GM基金会、抚州创世纪科技有限公司就建设超算产业中心项目签署了三方框架协议书。约定项目分二期建设，总投资不低于16.9亿美元（编者按：以当时人民币兑美元中间价计算合112亿元人民币）。首期安装4.5万台服务器并投入运营；二期安装50万台服务器的超算产业中心，并投入运营。抚州市商务局总结2017年工作时说，着力开展新兴产业招商，力促绿色经济迅速崛起，引进了一批关键项目，其中包括“德国客商与福建客商林庆星投资10亿元的创世纪超算中心。”抚州当地媒体报道称，创世纪超算中心成为抚州大数据产业龙头引擎之一，落户第一年，创世纪公司产值增长100倍。66万台运算服务器全部投产后，年产值可达数百亿元。公开信息显示，抚州市2017年实现地区生产总值1355亿元, 比上一年增长8.7%。若按媒体报道的“年产值可达数百亿元”（最低限度100亿元）计算，仅创世纪超算中心一年的产值，就将占到抚州的生产总值7.38%。创世纪公司和 GM公司的合作是怎样一个模式？据最高法院判决书披露，创世纪公司向 GM方面购买设备，对设备进行组装并运营，根据约定向GM方面指定平台报送运营数据，同时向GM方面发送费用清单并接受GM方面支付的费用及奖励。最高法的判决认定，这样的合作，就是用计算机“挖矿”虚拟货币。创世纪公司为抚州贡献了多少税收？在抚州市政府官网，集纳的关于创世纪公司的报道非常多，江西省相关部门领导也数次到该公司调研。据报道，2019年8月，江西省能源局副局长刘静一行四人到抚州高新区，开展园区重点企业用电情况专题调研，高新区管委会对园区基本情况做了详细介绍；创世纪公司等企业负责人针对上半年企业运营情况、电力消耗情况及下半年行业预判做了交流发言。座谈会后，调研组先后赴创世纪公司等实地考察、了解企业生产运营情况。2019年11月，抚州市工信局的消息称，创世纪公司项目进展顺利。预计三期项目整体将于当年12月底基本完成主体施工，2020年元月初进入办公楼车间装修及主体外立面施工，2020年4月完成所有配套工程，并于2020年5月投入运营。创世纪超算项目（三期）总投资50亿元，全部建成达产后，预计每年的主营业务可实现200亿元，年利税24亿元。按照2020年抚州GDP1573亿元计算，创世纪公司全部投产后，每年200亿元的主营收入，约相当于抚州GDP的13%。2019年，创世纪公司获得当年抚州市科技创新奖特别贡献奖。2020年7月2日，江西省推进超级计算机攻关领导小组办公室调研组到抚州调研超算工作，时任抚州市科技局党组书记、局长顾胜和指出，创世纪公司作为民营企业推动超算发展实属不易，要按照省调研组的指导意见，认真细致梳理，就服务器成本、算力市场、产业发展等问题形成专题说明报告材料，争取省里更大的支持。市直各相关部门要充分发挥部门职能，积极做好支撑工作，协助和指导企业全面分析总结，帮助协调解决发展过程中的实际问题。2020年7月15日，抚州金溪县人大公告，金溪县第十七届人民代表大会第六次会议，选举林庆星等人为金溪县出席抚州第四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2020年7月20日，抚州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以及市统计局一行到抚州高新区创世纪公司开展调研。林庆星在座谈中说，预计8月底能完成具有8.4万台服务器的一期数据中心建设工作，届时将初步形成“算力工厂”，实现年营收40亿元，入税1亿元。当时调研的领导表示，将全力帮助协调解决企业当时发展面临的困难，希望创世纪公司尽早实现全年预期目标，成为带动全市数字产业崛起腾飞的龙头企业。监管层很早就提示虚拟货币的风险。早在2017年9月4日，中国人民银行等七部门联合发布《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明确指出，向投资者筹集比特币、以太币等所谓“虚拟货币”，是一种未经批准非法公开融资的行为，涉嫌非法发售代币票券、非法发行证券以及非法集资、金融诈骗、传销等违法犯罪活动。2018年8月24日，银保监会和人民银行等五部门发布《关于防范以“虚拟货币”“区块链”名义进行非法集资的风险提示》。今年3月17日，内蒙古发改委印发《关于确保完成“十四五”能耗双控目标若干保障措施》的通知中明确，全面清理关停虚拟货币挖矿项目，2021年4月底前全部退出。今年5月10日，肖毅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中央纪委国家监委的纪律审查和监察调查的消息公布。今年5月21日，国务院金融稳定发展委员会会议要求，坚持底线思维，加强金融风险全方位扫描预警，打击比特币挖矿和交易行为，坚决防范个体风险向社会领域传递。今年9月24日，国家发展改革委等11部门印发关于整治虚拟货币“挖矿”活动的通知，指出虚拟货币“挖矿”，能源消耗和碳排放量大，对国民经济贡献度低，对产业发展、科技进步等带动作用有限，再加上虚拟货币生产、交易环节衍生的风险越发突出，盲目无序发展对推动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和节能减排带来不利影响。该通知明确严禁以数据中心名义开展虚拟货币“挖矿”活动。采取有力措施对存量虚拟货币“挖矿”项目即行有序整改淘汰。对不按期淘汰的企业，要依据国家有关法律法规责令其停产或予以关闭。半个月之后，抚州市人大常务委员会公告，林庆星因涉嫌严重违法犯罪，请求辞去市四届人大代表职务。有媒体报道称，林庆星与肖毅关系密切。根据中纪委国家监委的通报，肖毅“与不法私营企业主沆瀣一气、以权谋私，利用职务便利在职务晋升、工程承揽、项目开发等方面为他人谋利，并非法收受巨额财物”。